一滴泪，顺着无烟的眼角滑落，滴在了萧暗被大火烧毁的侧脸上。
她承认，在他将她父亲推出去的那一瞬间，她心里确实升腾起了恨意。
那是她的至亲，就那么惨烈的死在她面前，如果她不恨，就枉为人女了。
可她怨恨的同时，忽略了他曾经的遭遇。
论起惨烈，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数百个至亲葬身火海更为惨烈的？
他心里明明蕴着恨，肩上明明背负着血海深仇，本该离她这个仇人之女远远的。
可关键时刻，他还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护她，违背了自己的意愿，也让地底下数百个至亲寒了心。
这样的情况下，她如何怪他？如何将父亲的死算在他头上？
他所做的，不过是为了保她性命而已。
“暗哥哥，你别死，我求求你别死，求求你。”
说着说着，豆大的泪珠汹涌而至，顺着眼眶滚滚而落。
萧暗察觉到自己的伤势严重，血液正在迅速流失，生命也在一点点凋零，预感自己怕是活不了了。
“别，别哭，我死之后，你一定要振作起来，好好整治司徒家，做个女强人，
只有这样，我才能安心去地底下，丫头，我放心不下你，害怕你被人欺负。”
断断续续地说出一番话后，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。
每咳一下，就有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，这明显是伤到了五脏六腑。
无烟见他呕血，一下子慌了，一手抱着他的头，一手在他的脸上胡乱抚摸着。
“不，暗哥哥，我不要你死，你答应过我的，会一辈子守护我，
之前你已经食言过一次了，我并没有怪你，你不许再食言二次，不许。”
萧暗颤着手从怀里掏出玉坠，哆哆嗦嗦地递到她面前，“我，我怕是陪不了你了，就，就让这玉坠守着你吧，
烟儿，我虽然恨你父亲泄露了布防图，可从未想过将过错算在你头上，不过我父母终究因你父亲而死，我们这辈子大概也不可能了，
既然这样，我，我就先走一步，长跪菩提树下，洗掉彼此身上的罪孽跟恩怨，期待来世能有一个好，好结果。”
说着说着，他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去。
失血过多，实在是没劲了。
无烟看都没看砸在他胸膛上的玉坠，咬着牙吼道：“如果你敢死，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，下辈子也不会，
萧暗，你给我听清楚了，要么这辈子守护我，陪伴我，要么永生永世不再相见，我不稀罕什么下辈子，不稀罕。”
她一边吼一边哭。
可怀里的男人，没再回应她。
虽然他还睁着眼，但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无烟见他生命即将消逝，吼着吼着，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“暗哥哥，别离开我，求求你别离开我……”
这时，一辆越野车从远处开过来。
车门打开，苏千辞钻出车厢，大步冲到无烟面前。
当她看到萧暗的情况后，面色陡然一沉，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塞进他嘴里。
萧暗其实也不太想死，药一进嘴，他就拼尽了全身力气咽入了腹中。
无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，腾出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扣住苏千辞的胳膊。
“师父，你救救他，求求你救救他，哪怕用我的命换都行。”
苏千辞拍了拍她的手背，无声安抚。
“把他抬高一点，我看看他的伤势。”
无烟不敢耽搁，慌乱的将怀里的男人抬起来，让他弓着身体，将后背暴露了出来。
不看不要紧，一看吓一跳。
她刚才只顾着跟萧暗说话，求他别死，没看他后背的情况。
如今一瞧，她差点就昏死过去。
一个弹孔，还有两个飞镖插在上面，都在咕咚咕咚往外冒血。
虽然他穿着黑色的劲装，如今又是傍晚，光线不强，但仍旧能够看出他的衣服被鲜血给染透了。
苏千辞一边拿刀划他后背的衣服，一边对三爷道：“去车上取医药箱，然后临时搭个帐篷，将帐篷里消毒后铺上医用布。”
三爷猜到她是想就地做手术，应了一声后招呼阿琛去忙活了。
衣服褪下，伤口都暴露在了她们眼前。
无烟死死咬着唇，嘴皮都咬破了，渗出了丝丝血珠。
苏千辞的面色也不好看，子弹打在后腰上，估计伤到了肾，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。
一个飞镖扎进了脊梁骨，倒也不致命。
最要命的是另一个飞镖，准确无误的扎在了后心的位置。
如果飞镖的尖口够长，而且是三角形带着倒钩的，那可就棘手了。
这一拔，估计连同心脏都得扯下一块出来。
“师父，怎么样，他还有救么？”无烟在一旁急声问。
苏千辞没回应，又从口袋掏出一个瓶子，将里面的药粉撒在了他伤口上。
因为是特效止血散，所以药性很强，撒在伤处，就像是撒盐一样。
萧暗的意志力也够坚挺了，饶是这样，仍旧疼得哆嗦了起来。
无烟紧紧抱着他，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千辞。
苏千辞深吸了一口气，叹道：“听天由命吧，具体情况得开刀之后才能知晓，
如果严重一点，这颗肾保不住了，心脏也够呛，脊梁骨开裂，能不能撑住，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苏千辞在医学上向来很有自信，不管什么疑难杂症，到了她手里都能迎刃而解。
她说听天由命看造化，证明已经糟糕到了极点。
傅二爷的心疾，盛心体内的碎弹片，包括昏迷了八年的植物人温知音，她都有办法医治。
眼下对于萧暗的情况，她无能为力，代表存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。
无烟吸了吸鼻子，逼退了眼眶里的泪水，对着已经半昏迷状态的萧暗道：“暗哥哥，如果你死了，我就追随你而去，
六年前我已经痛过一次了，用了整整六年时间都没能从那种悲伤里走出来，如今再经历一次，我承受不了的，
如果这世上没了你，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，行吧，听天由命，我不执着了，他生我生，他死我死，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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